第七百二十六章 辽东边墙(1 / 2)
刘承宗挥师向东,但走得并不坚定。
将信将疑。
这种情况很反常。
刘狮子擅长在战争中换位思考,是进是退,是战是和,他一贯能摸清敌军将领的心思。
惟独此次,前面好好的,但从八旗突然撤军开始,刘承宗发觉自己摸不准黄台吉的思路了。
想不通。
哪怕黄台吉是真信了阿济格兵败被俘,担心大明腾出手来在辽西一侧发起进攻,那也不至于全然不顾北方。
实际上,在刘承宗看来,如果黄台吉真信了,那八旗军更应该陈兵科尔沁草原,哪怕背地里暗自转移军队,明面上也要狠狠地虚张声势。
至少要在兴安岭再跟他打一场。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不管不顾地向沈阳大踏步地撤退,连个殿后的部队都看不着。
因为哪怕歹青固伦在组织形式上比明军精简、效率更高,八旗军作战也相对更善冲突,经常能打出非常漂亮的会战。
那也是有前提的,前提是战机,战机就是明廷的僵化组织,会让军队自动暴露弱点。
这事刘承宗再清楚不过了,他跟明军对战,不论几千明军也好、上万明军也罢。
战机来临,胜负往往就在覆手之间,从总攻到大胜,一个时辰就能让上万敌军兵败如山倒。
但战役过程并不是只有一击致命的瞬间,尤其在正规军之间的战役,更不是碰面、扑上去、一击致命这种官军镇压民军般的全面碾压。
若八旗军真能明军形成碾压,那他们一直缩在沈阳,是喜欢冰雪乐园吗?
明军的弱点,可能是粮道、可能是调动、可能是将官失和、可能是兵饷不济,总之,弱点暴露需要外力压迫和时间。
哪怕再不济,两万军队往前线一推,固守车垒城寨,黄台吉作为统治者,就必须要考虑这场仗旷日持久该怎么办,至少要考虑仨月吧?
八旗从北边突然撤军,刘承宗肯定要傻一下,但再傻也不至于傻上三个月。
明军跟八旗对峙,刘承宗从北方南下过来,黄台吉该怎么办?
所以刘狮子断定,黄台吉根本没信阿济格被俘的传言,甚至很有可能,撤军是发生在俘虏有意被元帅军放走之前。
也肯定不是明军威胁沈阳了。
可正因如此,才让刘狮子百思不得其解,你跑啥呀?
他甚至怀疑,是朝鲜王国发兵北上了。
这个怀疑非常离谱。
虽说大明跟朝鲜,自万历援朝起,几十年间双方都尽量去父慈子孝了。
但朝鲜王国的兵力能力,根本排不上号,至多比刘承宗进康宁府之前的独立土司稍强点。
朝鲜王国能依靠山城防守,顶着歹青固伦的压迫不投降就算表孝心了,指望他们向八旗军主动出击,完全是强人所难嘛。
偏偏除此之外,刘狮子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了。
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,让他觉得很不好。
所以他走得忐忑,一面督将调兵越发谨慎,步步为营;一面让漠南军在贺虎臣和粆图台吉的率领下,驻守于兴安岭,守好归路。
元帅府超过四万人的混编军团,就这么浩荡开进库伦草原。
马群穿越沙丘戈壁带起的沙子将畜牧河截断,连柳河都被搅得浑浊激荡。
如此大的动静,歹青固伦的军队却显得出奇镇定,就连一场象征性的阻击都没有。
刘承宗这会儿都开始放弃思考了,缺少情报、地情不通的陌生感让他烦躁,烦躁让他蛮干,反正也琢磨不明白,干脆断定自己已经落入陷阱。
他就是想看看,这黄台吉的陷阱到底有多结实,能套住他四万大军。
就连素巴第带来的漠北骑兵都被调进塘骑部,向四面八方铺出去百余里,将周遭探得了如指掌。
依然没有什么发现。
刘承宗就像拉满弓的猎人走在丛林里,一脚一脚地慢慢向沈阳探过去。
三日,仅行进八十里路,没看见一支敌军。
就在刘承宗都快被憋出毛病的时候,塘骑兵终于摇旗了。
旗语说:敌人,很多敌人。
更准确的军情口信,随前线塘骑一里一里的次第后撤,传到刘承宗的耳朵里。
陷阱……不好说这算不算陷阱,但结实肯定是够结实。
因为前线塘骑传回的口信只有两个字:“边墙。”
辽东边墙。
刘承宗哭笑不得的骂了脏话。
探明了敌军和边墙,反倒让刘狮子及一干将领的心情都放松了起来,军队调度恢复正常,向辽河压了上去。
靠近辽河,刘承宗也能看见边墙了。
辽河北岸,平地修的堡垒蹲着鞑子的墩兵,在漠北骑兵的包围环伺中抽掉软梯,像模像样地点烽火放烽炮。
辽河南岸则是连成片的蜿蜒长城,插着纯色或镶边军旗,歹青固伦的守军立在墙上严阵以待。
刘狮子在望远镜里看见这一幕都想鼓掌了。
就……我成北虏了!
他找来了率领车营的冯瓤,扬鞭指着地平线另一边的城墙:“兄长曾打过萨尔浒,咋不跟我说前面有边墙嘛?”
冯瓤也一脸懵圈地摇头。
他咋知道啊?
整个元帅府,就没有正经的辽东兵。
就连有关宁背景的老兵都少得可怜,那些以俘虏身份进来的外乡人,也不可能在以陕西五镇叛兵、七府乱民为主体的元帅府坐进中枢。
关宁军或者说现在的辽兵,熟悉的也只是辽河以西的关宁走廊。
而正经的辽东军,早在刘承宗还是小孩的时候就没了。
冯瓤也不知道这还有边墙,因为萨尔浒在东边呢,太东了。
他当年跟着曹耀在杜松军出边,也还是个小年轻,出了山海关沿辽西走廊东进,就没看见边墙,一直到辽河口的牛庄,才远远的瞧见过一小段,随后走到浑河沿岸又看不见了。
直到抚顺关,那都沈阳东边了,要出边,这才重新看见边墙。
抚顺关那边的长城是南北向的。
所以在冯瓤的潜意识里,就没想到沈阳西北边这个方向还有边墙。